会议名称:第四届民间智库圆桌论坛:科创中心建设的环境与生态
会议时间:2015年6月29日
会议内容:
张晖明:各位领导、嘉宾,按照惯例,我们还是两点钟开始。上届论坛结束的时候,大家提出来,科创中心的发展创建条件,我们取了这么一个题目,叫做科创中心建设的环境与生态。下面请大家各抒己见。
沈晗耀:我今天想重点谈谈上海科创中心建设的路径选择。路径与环境紧密相关,路径不同,与之相关的环境就会有所不同。选择什么样的路径,就应构建能促进其发展的环境与生态。
先讲什么是创新。上一次会议上大家问我创新跟创造有什么区别?创新这个词在社会上,经济界第一个提出来的是熊彼特。他讲创新就是建立一种新的生产函数,就是生产要素的重新组合,把一种从来没有的关于生产要素和生产条件的新组合引进到生产体系当中去,以实现对生产要素或者生产条件的新组合。他讲企业家的职责就是创新,企业家是资本主义的灵魂,有了创新,才可以获取垄断地位,依据垄断地位获取利润,有了利润,资本才可以生存,没有利润,就没有资本,资本主义就会消亡。所以企业家的职责就是给资本创造利润。创新是一定要有盈利的。创新和创造有什么区别?共同点,他们都带来前所未有的新的东西,创造是创造出新的产出,即发明创造。但是创造不一定都能带来利润,有的会带来利润,有的则不会。带来利润的创造就是创新,不带来利润的创造就仅仅是创造,而不是创新。不带来利润的创造不一定不伟大,有可能比创新还伟大、还重要。但是创新比较世俗,注重经济性,必须要能带来利润。另外,创新也不一定都是创造带来的。熊彼特讲创新有五种:第一,生产出一种新的产品,第二,采用一种新的方法,第三,开辟一个新的市场,第四,垄断一种原料或者半成品的供应来源,第五,实现一种新的企业组织形式,即企业的管理改革。其中前两个与发明创造相关,后面三个主要是市场经营和企业管理问题,与创造没多大关系。
下面谈创新路径。创新之路大致是这样一个链条,一个过程。
第一,科技研究生产出成果,即为创造,但这些创造不一定是创新。因为这些成果可能会赚钱,也可能不赚钱。比如前些年的一个重大成果铱星,非常先进非常伟大,但却不盈利最后倒闭。第二,科技成果进入商品化阶段。如果交易成功并带来利润,这个时候就转化为创新了。第三,如果商品化规模不断扩大,同类产品不断增多,就会形成一个新产业,进入产业化阶段。第四,新产业规模虽小但蓬勃向上,故为新兴产业;如其未来市场巨大即为战略性新兴产业。这时进入新产业的规模化扩张阶段。最后,新兴产业壮大到一定程度就演进成主流产业,甚至支柱产业。当然,这个时候它就再不是新产业,而是成熟产业了。由此可见,第一阶段的科技成果,本身完全是创造,但并不一定全都是创新;这一阶段的创新是或然性创新。从第二阶段的商品化往后一直到新兴产业及其规模化扩张,全都是创新过程。由此我们看到有两种创新,一是第一阶段的或然性创新,它是由创造带来的原创性或原发性创新。二是第二至第四阶段的创新,这是科技成果转化为商品和产业的转化型创新。从经济和经营角度看,原创性创新风险很大,收益也很大。转化型创新风险较小,但收益并不小。但如果没有原创性创新,转化型创新就会是无源之水。
创新有两种,其路径也就有原发性和转化型两条。原发性创新的代表是美国,典型是斯坦福大学+硅谷,硅谷的本质是斯坦福大学校园经济,或斯坦福大学及其周边经济。大学的人才、技术及其成果与社会资本VC结合,在学校周边园区组成企业,进行企业化市场化运作,进而再到资本市场IPO上市,实现爆炸性加速度成长,成长为大企业,甚至成为世界知名大企业。这就是硅谷的创新路线图和故事。在这里大学是母鸡,生出金蛋科技成果,硅谷及风险资本VC是孵化器,孵出高新技术企业,纳斯达克等股票交易所则是加速器,助推企业腾飞,加速产业化。这是斯坦福硅谷为代表的美国的原发性创新,是从科技研发起一直到科技成果商品化、产业化乃至规模化的全过程创新链。这里需要特别强调的是,在这一创新过程中的主体是两个,即大学和企业,其中大学的作用至为重要。为什么要特别强调,因为现在社会上普遍重视的是企业的主体作用,没有认识到大学的主体地位甚至更重要。在当代世界的竞争中,大学是居于前沿具有引领作用的竞争主体,企业则是居于其后的竞争主体,当然它的体量大,是主力。
转化性创新的典型代表是日本。它一般以企业为主体,把美国的科技成果通过合作、购买等手段吸收引进,并进一步改造和革新,最后做的甚至比美国还要好。这种转化型创新实际上就是将美国的科技成果在日本商品化、产业化、规模化。这是一种利用后发优势,风险较小、成本较低、效益大的创新捷径。我们中国这些年来的快速发展,其实也主要是走日本的道路,通过模仿学习、改造革新,再加以低成本优势逐步地扩展壮大。这是一条成功之路。它并不是丢人的、低档次的。走这条捷径成本小,速度快,有何不好,何low之有。现在之所以不少外国人害怕我们中国,其实就是我们的学习仿造和改造能力强。当然有一点要强调,知识产权保护要注意,不要偷窃人家,这也是人家害怕你、警惕你的一个重要原因。
未来的发展,上海的科创中心之路怎么走?我的意见是两条腿走路,既要搞转化型创新,也要搞原创性创新。二者之间应该有一个比例,大多数或大规模的,还是应该走日本或是我们前些年走的道路,搞学习仿造的转化型创新,少数科研院所力量强的、有条件的,才搞原创型创新。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原创性创新的投资大,失误也多,且大多得不偿失。而转化型创新,可更多利用低成本优势,不断蚕食市场逐步扩张。美国在国际上居于前列,但价格高,一个技术或产品,中国一仿造和改进就比他们成本低,竞争力更强,逼得他们不得不创新。它们不创新就等死,但创新不成功,又是找死;当然,如果创新成功,就可大发一笔,继续引领世界。
转化性创新,我们走到现在应该说还是很成功的。下一步既要继续引进来,也要走出去。向哪里走?走到原创性创新集聚地,主要是美国和欧洲,尤其硅谷。出去投资他们的科研项目,将其成果带回来转化,或者在当地先转化,然后再回来产业化、规模化发展。引进来就是要筑巢引凤。现在中国已经是世界工厂,这么大的产业规模就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科技成果的下游市场。据此我们完全可以建立世界级科技成果交易市场。我建议,在上海建立全球知识产权交易中心或全球科创成果交易中心。通过交易中心这个市场机制,把全球的专利、非专利知识产权等科技成果吸引到上海来交易,由此上海就可成为世界科技成果的展示和交易中心,这将大大有助于转化型创新中心的建设。当然这种知识产权的评估、定价、交易机制非常复杂,但其本质和股权交易完全一样,各种企业股权也是千花百样的,借鉴股权交易机制就可对知识产权进行定价和交易。为活跃市场,还可推出做市商制度。
无论是走出去投资,还是引进来收购,都需要金融支持。实际上现在中国对教育和科技支持的资金并不少,但效率不高。为解决这个问题,我建议成立政策性的中国科技发展银行,专注教育、科技、文化等领域的金融支持。就是说先把各级各类政府官方的这一块资金集中起来,委托给专门的金融机构,用市场化专业化手段运作,提高资金的使用效率。这是官方版的支持科技发展的金融机构,另外再成立一个民间版的硅谷银行。在硅谷发展中,硅谷银行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硅谷银行是兼具商业银行和投资银行功能的新型金融机构,它投贷结合,贷款跟着风险投资走,贷款中还有一部分可转为投资。这是一种新的金融模式,对科技创新的支持力度非常大。我曾建议上海引进硅谷银行,现在硅谷银行合资版已经有了,就是硅谷银行与浦东发展银行联合成立的合资银行。但它是作为外资银行管理的,目前尚不能开展人民币业务,因此作为不大。所以还有必要成立中国自己的民间版硅谷银行。
关于原发型创新,关键在于科技人才,科技人才聚集的地方是大学,所以原发型创新的竞争主体和运行主体不是企业,而是大学。大学的科技成果出来以后,要对其进行商品化运作,也就是说进入到转化型创新的时侯企业才是主体。在这里还要强调的是,我们要发展的不是牛津式的研究型大学,而是斯坦福式的研发型大学,即斯坦福大学+硅谷的模式和格局。如果你要想把原创性创新做好,你就要有金鸡,才能下金蛋,卖大价钱,创造大利润,这就要走斯坦福+硅谷这样一种大学城的路径。上海要建设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科技创新中心,要建设原创性创新中心,就必须要有这样的金鸡。这样一个斯坦福大学+硅谷的大学城,可选在浦东临港新城的滴水湖地区,或青浦的淀山湖地区,松江的佘山地区也可以。占地三五十平方公里,其核心是大学,外围是研发创新园区和产业化工业园区。要建一个世界级水平的研发型大学城,就必须要大师+大楼。所谓大楼,即是硬件,主要是实验室。可选定十个学科,配置十大学科实验室。所谓大师就是世界顶级科技专家。何为世界顶级,诺贝尔奖就是一个公认的标准。因此我们必须要引进一大批诺贝尔级的大师在上海工作和生活,每个学科引进10名,那么将有100名诺奖大师云集上海,这个时候你自然就是全球科创中心,你自己想不叫全球科创中心都很难。当然,诺奖得主大多是七老八十的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们更要特别关注有望得到诺贝尔奖的那一批人,这是我们最需要的。另外,现在科技领域的诺奖只有物理、化学和生理及医学三个,可以考虑再增加天学、地学和生命等三个。这三个新奖可借鉴经济学诺奖的增设模式,由上海募集基金出资设立,完全按照物理学诺奖规则运作,但颁奖地在上海。这三大学科诺贝尔奖,有个人才筛选和激励的机制,这也将便于我们筛选和吸引顶级人才。有了全世界一流的人才、一流的大学和一流的产业园区,上海的原创性创新中心就会走到世界前列。
总之,我的思路是,整个创新之路从研发起始,先是科技成果到商业化,再到产业化和规模化,直到支柱产业止,在这个过程当中,起始的第一阶段是原发型创新,其后则是转化型创新。这两条路径的相关环境和生态应有所差异,原发性创新应主要由国家、政府筹划和运作,辅之以社会化参与和市场化运作;转化型创新应主要是市场化运作和社会化参与,辅之以政府支持。大体上就是如此。谢谢。
提问:在科创中心建设中,市场和政府关系应该怎样?
沈晗耀:关于科创中心建设中的市场和政府,我觉得应两条路线并行,一条路线市场化,百姓的,草根的。另一条是政府的,政府要重点创造环境,对现有环境大幅度地完善,同时也要主动作为,筹划和运作一些大项目、大动作。
提问:政府要创造什么样的环境,做些什么样的作为和项目?
沈晗耀:要创造的是能带来大发展大繁荣的自由环境。上海怎么会造就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大繁荣,原因之一是当时有三个政府,国民政府、租界政府工部局,还有民间黑社会政府。结果是三个都管,三个都不管或管不了。三管三不管给社会极大的自由空间,这样的话,既给创新充分空间,也还保护创新。关于当前的上海,要讲两点,一是上海政府要真的集中力量办大事,二是放手让社会、让老百姓自由做事。老百姓做的事情,以及这个企业应该怎么做,那个企业该怎么做,政府一概不要管。现在经常有政府领导告诉企业该怎么做,指示科研怎么做、企业家怎么做,问题是你真的比他们更懂吗?所以说政府最好对此一概都不管。第二,政府要真正做一点引领性战略性的大的作为,除了前面我讲的研发型大学,比如说还有航天航空,海洋工程等。这样的东西,一般企业、兄弟省市都做不了,这都是事关国家战略,国家也愿意出钱,上海要多做国家的和国际竞争的大项目,不要跟江苏、浙江在这种小科技上低水平竞争,上海应该拿出来国家长子的气度和魄力,运作国家战略、国际竞争的事情,海洋工程,航空、航天,这些东西,国家也愿意出钱,军工也有钱。在这个过程中,与之相配套的一大批产业群自然也就培育出来了。趁现在国家有钱想花,有几万亿甚至更多,想用投资拉动经济,上海要谋划和运作大项目。
张晖明:谢谢大家,今天还是很有成果的。